除夕夜的爆竹声炸响时,罗浮玉正跪在偏殿给长明灯添油。
琉璃盏中的灯油泛着诡异的靛蓝色,忽然她听见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
姆妈。罗观承举着咬了一半的糖瓜,二嗲嗲送来的。
罗浮玉瞳孔骤缩,夺过糖瓜的瞬间,掌心已经抵住儿子咽喉:咽下去多少?
这个动作出自身体本能,高挚冲进来时,正看见她掐着儿子下巴催吐。
你在干嘛?
那些人送来的东西你还敢让他吃?
孩童吓得哇哇大哭,糖渍混着口水糊了满手。
罗浮玉的指甲在儿子下巴掐出红痕。
“这是我买的!”高挚急急抱过孩子,“早上观承看到二叔送的礼盒说要吃,我退回了之后单独去识鲜馆买来的”
罗浮玉松懈了神经,看着观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坐着抱回他:“宝姆妈错了,我不知道,对不起”
罗观承抽抽嗒嗒,气没喘匀还记得安抚妈妈:“姆妈,我再也不在刷牙之后还吃糖了,你不要生我气了。”
终究还是不忍,罗浮玉反应过来后顺着孩童的话茬开口:“嗯,太晚吃糖要蛀牙的哪怕是爸爸叫你吃也不能吃呢。”
高挚正在清理掉地上的糖渍,见到她难得的低头祈求姿态也不由得顿住。
罗浮玉摸了摸儿子的额发:“蛀牙可痛了呢,到时候观承要哭,要进医院,姆妈不想看观承躺到病床上呢”
油灯里爆出的花火映衬着母子俩手腕和脖颈处露出的朱红符咒,高挚看着罗浮玉有些飘忽的神思,终是无言。
因着罗浮玉前后脚在罗、高两家都闹翻了,今年的新年活动,叁个人都窝在蟾宫里喝茶喂鱼晒太阳,倒也算惬意。
午时高挚接过道童捧来的解腻茶,氤氲水汽里浮着几粒枸杞。
金丝楠木案上的《黄庭经》摊开,停留在泥丸百节皆有神那页,镇纸压着的黄表纸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截禳星字样。
高挚啜了一口茶,盯着罗浮玉蘸着朱砂又在儿子后颈描摹什么。
只见孩子扭着身子去抓后颈,被罗浮玉扣住手腕,指甲蹭在儿子藕节似的胳膊,观承翻滚着rou圆似的小身子:姆妈痒
孩童不知道什么符咒,他只是喜欢和他的姆妈亲近玩闹,姆妈还会把脸埋到他的小肚子上用鼻头蹭啊蹭,痒痒。
观承这两日还咳过吗?
她突然抬头,可不等人回答又把视线投向门外,翡翠耳铛晃荡在墨发间,盯着某一点喃喃自语:廊下貔貅像是不是挪了方位?
高挚握笔的手顿了顿,落在开春的设计方案上的高字竖勾裂成刀锋。
貔貅像在他印象里叁年来从未动过,前几日石基经年累月地被雨水河流冲刷有些坍塌,还是静虚亲手将神兽转向巽位。
未等他开口,罗浮玉已掀帘而出。
她赤脚走过一块块青砖,裙裾扫过砖缝间隙中的杂草。
当心着凉。
羊绒披风刚触到她肩头就被挥开,罗浮玉指尖掐着叁枚铜钱往地上一掷。
钱币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恰构成个残缺的离卦。
高挚弯腰拾钱的刹那,听见她倒抽冷气。
罗浮玉攥着铜钱后退半步,后背撞上gui背竹陶盆,高挚来不及去扶,她往后一撑,瓷片割破掌心。
高挚赶忙将人打横抱起,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钱币寿字纹中央。
怀中的女人轻得惊人,道袍下的蝴蝶骨硌着他手掌,仿佛稍用力就会折翼。
刚走上台阶,她就挣扎着要去偏殿:“今天还没焚香”
高挚皱了眉。
最近她又开始在子时焚香,虽说从前也有过,但没有最近这样频繁。
供案上七盏长明灯摆成北斗状,火舌舔舐着写有生辰八字的绢帛,青烟在她鬓角凝成霜色,灯花爆响的瞬间,她瞳孔里摇曳的火光。
他莫名从她忽隐忽现的形容中看出一抹熟悉的痛苦来。
今天的供案上的长明灯已添到四十九盏,灯油混着沉香在青铜兽首炉里沸腾,满室都是苦香。
高挚拿来医药箱来到,罗浮玉举着没有染血的掌心贴在琉璃灯罩上。
她不言不语,高挚虽然担心但也不愿逼问。
更深露重时,罗浮玉焚香结束没有去自己的起居室,反而坐在罗汉床边,眷恋地打量着儿子。
罗观承已经抱着玉如意在罗汉床上酣睡。
今夜没有雷声,只有她腕间沉香珠垂落偶尔划过经卷的沙沙轻响,罗浮玉攥着儿子脖颈处的长命锁睡去。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罗浮玉睡醒,床上只有她。
走到正殿的紫檀桌边,高挚将温好的药盏推过去:我在廊下给你准备了礼物,要不要去看看?。
罗浮玉赤脚来到廊下,是一排的佛手。
她看着晨曦里颤巍巍的金色果实,像极了十多年前那个秋晨,二叔父捧到她病榻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