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宅院出来后,周画屏回到停在十字街边的马车上,她没有回去公主府而是让车夫带她去大理寺。
大理寺手上只有科举舞弊这一大案,现在这件案子到了收尾阶段大家不再忙碌,边处理琐事边闲聊,但其中并没有宋凌舟的身影。
此刻宋凌舟在审讯房里。
走进审讯房便能看见宋凌舟坐在椅上,他静坐着一动不动,视线落在前面桌上,房内昏暗不明让人看不清他目光中含有的情绪。
周画屏走了过去:别人都正堂,你怎么还待在这里?
看见周画屏来,宋凌舟脸上浮出微笑,但这笑并没达眼底。
他按了按眉心:连续忙了好几天想休息一会儿,审讯房清静少人,所以我会待在这里。
周画屏问:审讯可还顺利?
还算顺利。宋凌舟点了点头,袁东和袁宗泰虽然开始抵赖不认,但后来王大人来过后,他们就松了口。
对此周画屏并不感到意外。
王慈和袁东交情不浅,袁家父子最先不肯认罪是希望王慈能保下他们,而他们后来吐供大概是因为王慈在那次探望时说了什么打消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希冀。
那曾非呢?周画屏又问。
宋凌舟语速略有放慢:曾非对他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审讯初日就全部交待了。
通常人做错事后被问询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为了逃避惩罚甚至会说谎,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被反复追问才会承认,曾非能够如此坦然面对失败的事实让人不禁感到讶异。
周画屏说:我想去看看曾非。
宋凌舟起身从椅座上起来:我带你去。
两人进入地牢,穿过幽暗的通道来到一间牢房前,曾非坐在干草地上,神情平静得不像是大祸临头的犯人。
曾非听到脚步声抬头,看清来人后开口道:牢狱又脏又乱,殿下踏足此处不怕弄脏衣裙吗?
周画屏脚下不停迈步进牢房里,审视的目光落在曾非身上:曾大人如今的情况是见一面少一面,本宫自然要来看望。
曾非轻笑出声:我和殿下素来没有交情,殿下特来看望我恐怕另有所图,不妨直说。
曾非比她预想中的要机敏得多,原本想兜圈子从他口中套话看来是不行了,不过这样也好,直话直说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明人不说暗话,周画屏直接说出了她此行目的。
本宫想要你手里的那份名单。
一丝惊讶从曾非眼中闪过,稍纵即逝后,曾非摆出镇定的面孔: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周画屏面露讥笑:本宫已然直说曾大人又何须装傻,虽然没有实据,但你其实一直在帮谢相做事吧。吏部司官员调动,身为吏部侍郎的你,手能够到地方有很多,谢相让你把哪些人安排在哪些位置上,你一定记得清楚。
曾非这回倒没有否认,只是道:就算有这样一份名单,我为什么要交给殿下你呢?
这话把周画屏噎得说不出来。
确实曾非没有把名单交给她的理由,如今他像个畜生被困在牢房里甚至还有可能丧命,都是由于她在背后助力。
他怎么会愿意将这份重要的名单交给把他害得如此悲惨的仇人?
在周画屏无言之际,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或许因为你还尚存一丝良知。
宋凌舟上前一步,凝视着曾非的双眼:曾大人你干预过两次科考公正,一次在三年前,你收了两千两纹银的好处费,另一次就是现在,袁东用三千两收买你帮袁宗泰作弊,前后两次加起来足足有五千两。而这五千两赃款没有被花掉,全部被兑换成银票,完完整整地夹在这本书里。
话音落下,一本书册出现在曾非的视野中,书封上写着近思录三个大字,清清楚楚得让人无法忽略。
这本《近思录》就是宋凌舟搜出罪证的书册,同时也是科考参考书籍之一,宋凌舟曾经也买过一本,而这本与他手里那本不同,落后了几个版本,出版到现在有十多年了。
宋凌舟捏起页脚,一页一页翻过去,书页上不仅有印刷的段落还有后写上去的注解,密密麻麻像蚂蚁,不用多看就能感受到书主人当时的用心。
我听闻大人是三榜进士出身,也有过寒窗苦读的岁月,你没有动这些钱是因为曾经和这些学子拥有相同的心情却毁了他们的梦想而感到内疚吧。宋凌舟说。
听了他的话,周画屏想起刚才进来时宋凌舟复杂的神情,当时他垂头盯住桌前,摆在上面的似乎就是现在躺在地上这本近思录。
宋凌舟定定地看着曾非,眼中露出同样复杂,但与刚才又有所不同,多了几分认真和期待。
宋凌舟:那份名单在曾大人手里也无用,不如交给我们为浑浊的官场开一条清路。
宋凌舟的话含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曾非眼睫颤动,缓缓抬起眼来,他努动嘴巴要说些什么,却在对上宋凌舟双眼的时候猛地紧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