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风光无限、人人艳羡的凤凰台,终于被他这只小小的蚂蚁蛀成一具空壳。
凤嘉木表情空茫,好似刚刚的一切只是在做一场梦,
“可我们这些人……也曾是一起长大的啊……”他不敢置信地呢喃道。
年轻人向来身怀傲气、不甘示弱,可瞪大眼睛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时,竟也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儿似的,十分惹人疼惜。
即使是只狗,相处了二十年也该有些感情,何况是人呢?凤灵疏他说杀就杀了吗?
“所以我不是给他们留了全尸吗?”凤灵疏看起来有些讶异,似乎不解为什么凤嘉木看不出自己的宽宏大量。
毕竟凤火凶厉,当年那把火,已经将他父母亲人烧得连搓灰都没剩下。
凤嘉木好似终于被“全尸”两个字刺激到了,陡然发起疯来。
“那你应该杀我啊!为什么不杀我!”
凤鸣双刀在火场中不小心掉了一把,只握着剩下的一把向周围乱劈乱砍,滚烫灵力灼得那劈砍出的沟壑都是一片焦黑。
凤灵疏与他连有血契,凤嘉木的灵力自然不会伤他。
他在暴虐灵力中柔弱却坚定地站着,最终将脱力倒下的凤嘉木接进怀里。
凤嘉木是知道父母给他找了个命替的。
小时不懂事,不知那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外人抢走父母对自己的宠爱,因此他对凤灵疏非常排斥。
长大后才知道凤灵疏为他付出良多,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
可他又看凤灵疏似乎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样子,便又以为命替这件事,凤灵疏自己是愿意的。
因此往后听那些纨绔编排凤灵疏时,他也只是听着,纯当凤凰台里没有凤灵疏这个人。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根本没有凤灵疏不是孤儿,父母也没有卖子求荣,是自己爹娘为了给他找这个命替,屠了一家无辜凡人的满门。
“该杀的是我……你该杀了我的……”凤嘉木在兄长膝头流泪低语。
没有他,凤灵疏不用做命替,两家人都不会无辜枉死。
比起这些人,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却活到了最后。
凤灵疏怀抱着他,轻轻揩去凤嘉木脸上脏污的泪水,同以前最后那段相依为命的时光里,他擦去弟弟脸上浮灰的动作没有什么不同。
“你又有什么错呢?”他温柔地说道,“你只是从凤骊的肚皮里生出来罢了。”
“诚然她做这些事确是为了你,你纵是当中最无辜的一个,也是最该死的一个。”凤灵疏将弟弟的脸擦干净了,将他抱进怀里,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背,“但不该由我来杀你。”
“反而,”凤灵疏嘴唇贴着他的耳垂低低地说,“你应该将我杀了。”
凤嘉木手心一烫,是凤鸣的刀柄被凤灵疏塞进了他的手里。
他被烫了一个哆嗦,几乎是下意识丢开了刀拒绝道:“不!”
卷了刃的弯刀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凤灵疏依旧贴在他耳边,用一种梦呓般的语调蛊惑道:“你爹娘杀了我全家,所以我杀了他们,是为了报仇;现在你也该将我杀了,给你爹娘报仇。”
两行泪又从凤嘉木的眼眶中淌了出来,他疯了一般摇头,不住重复道:“不要!我不要!——”
凤嘉木毕竟是个被娇惯着长大的小少爷,发生这样的事,第一反应依旧是躲进大人怀里。
他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凤灵疏了。
无论是好的、坏的,他都只剩下这个哥哥了。
“你必须杀了我。”凤灵疏语调轻柔,态度却十分坚定。
凤鸣又被重新放进凤嘉木的手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不要……我不要……”
凤嘉木边哭边狠狠摇头,凤灵疏握着他的手,将凤鸣一毫一厘向自己心口送去。
昔日弱不禁风的兄长此时爆发出的力量连凤嘉木都拗他不过,骨瘦如柴的手指硌得他手背一阵钝痛。
凤鸣刀尖抵在绣着凤纹的衣袍上,凤灵疏继续低yin道:“你我命格相通,唇亡齿寒。”
“没有我作为你的命替,你独自一人又能活多久呢?”
凤嘉木依旧在呢喃拒绝,却听“噗”地一声细响,凤鸣已扎入凤灵疏的心口。
凤嘉木一时有些呆了,腕上力道一松,又被凤灵疏按着往里狠狠送了一截,直没刀柄。
凤鸣长约一尺四寸,这样送至刀柄,凤灵疏心口已被捅了个对穿,即使是练气期修士生还希望也极其渺茫。
弯刀已被砍卷了刃,此时卷起的刀刃竟似是血槽一般,从里面汩汩淌血。
凤嘉木好似已经吓傻了,握着刀柄一动不动,只瞪着眼睛瞧人。
凤灵疏面色煞白,大口大口吐血,血落在凤凰台暗红的衣袍上,几乎看不清。
他低低笑起来,面上回光返照般显出一种极其餍足的神色:“如此这般……你我二人,也算是,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