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潜盯着他的脚趾看,苏明墨悄悄地将脚趾头蜷了起来。
萧潜微微一笑,也不逗弄他了,端起水盆道:“王妃早些歇息吧,本王去去就回。”
苏明墨僵硬地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最后合衣躺下。
萧潜在思贤的伺候下,在外间简单清洗,回来后手里捧着一床被子,他看见苏明墨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被子也不打开,外衣也不脱,奇怪地道:“子遇不盖被子睡觉,不冷吗?”
“王爷,我……”苏明墨装不下去了,又坐了起来。
萧潜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可爱,笑着道:“你放心,本王是正人君子。”
说着将被子扔到一旁的卧榻上。
苏明墨这才发现房间的另一头摆着个三尺多宽,八尺多长的卧榻。
他见宁王像是想睡在那里的样子。
宁王九尺男儿,睡在这上面定然勉强,说不定还有部分腿脚要露在外面。
他方才进房间时就看到这卧榻,和房间的摆设格格不入,一开始竟没觉得奇怪,现在才知道用场。
苏明墨忙穿鞋下来:“这使不得,王爷,外面天冷,您睡这儿会冻着,我、我不然去外间睡吧。”
“外间是思贤睡觉的地方,你占了他的地儿,让他去门口吹风?”萧潜一边笨拙地抖着被子一边道,“你且先与我凑合几晚,等改明进宫谢完恩之后,我再让思贤给你安排别的房间。”
圣上赐婚,新婚当夜若不同睡一屋,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苏明墨终于明白了萧潜的用意,他惭愧至极,一方面又为自己方才的龌龊而感到羞愧,他道:“万不能让您睡这里的,明墨皮糙rou厚,王爷您去床上睡吧,我在这儿将就几晚就好。”
“皮糙rou厚?”萧潜轻笑道,“是谁泡脚还需要药桶呢?”
苏明墨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脸都涨红了:“可是……”
饱读诗书的苏明墨,第一次体会到一肚子道理大义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可是我不能让您睡这里啊!”
“为什么不能让我睡这儿?”萧潜回过头,故意道,“是心里过意不去,还是道义上过不去?”
“若是心里过不去,本王是自愿的,自不会怪你。若是道义上过不去,这里又没有别人,除了外间的思贤,没有本王的允许,他亦不能随便进来。”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子遇,你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
苏明墨完全说不过他,最后他只好闭了闭眼,出主意道:“那王爷,那不然……我和您一起睡吧。”
“当真?”萧潜扔下被子,扬眉笑道。
苏明墨只觉得他这表情……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
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主卧那张床那么大,他一个人睡上面,却让萧潜蜷缩在卧榻上,这成何体统。
“当、当真。”苏明墨只好硬着头皮道。
萧潜舒了口气:“那也只好如此了。”
天知道他根本没干过这种下人杂役干的事,幸好子遇向来心软,没怀疑他抱着被子进来是在做戏,子遇果然还是心疼他的。
萧潜心里喜滋滋地,换完衣服后就和苏明墨一起躺到了床上。
床头不远处的屏风上并排挂着两套红色的喜服,红烛已经被尽数吹灭了,只留下桌上的一盏油灯亮着微光。
萧潜闭着眼睛,忽然听见苏明墨在一旁问他:“王爷,你怎知道我叫子遇?”
子遇是苏明墨的字,是他亲娘给他起的,除了亲近的友人,外人不会这么叫他。
萧潜睁开眼睛,道:“我自知道。”
“子遇子遇,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意思,对吗?”萧潜低声问他,“我可以叫你子遇吗?”
萧潜虽然跟他隔了一拳的距离,那低沉的声音却像是响在苏明墨的耳畔似的,震得他耳根发麻,脑海里犹有嗡嗡的余响。
“可以。”苏明墨轻声道。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他竟然第一次从自己的名字里,品出了一种宿命的味道。
萧潜死后这半年多时间,几乎夜夜在皇城的上空徘徊,或许是习惯了,每当夜深,总是他神识最为清醒的时候。
重生后,萧潜就发现了自己患上了这种失眠的毛病。
只要一闭上眼睛,不是看到那些跟着他在前线流血牺牲的将士们,就是看见苏明墨一身是血地躺在他怀里,告诉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他保护不了苏明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自己挡刀而死。
是他无能。
萧潜被魇在这魔怔里,满头大汗,找不到出路,直到听见一个声音在叫他:“王爷,王爷?”
萧潜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推他,甚至有一只手放在他额头上轻触。
萧潜蓦然睁开眼睛。
天亮了。
“您醒了?”苏明墨看他睁眼,舒了一口气,“巳时了,咱们该进宫谢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