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卡勒───卡勒……」我呜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断地连声道歉。我到底为了什么而道歉，那就和对卡勒的记忆一样模糊不清，可是我真的觉得好对不起他，我真的好像欠了他很多很多，多得无法再用加快的心跳偿还。然而他此刻就在这里。
&esp;&esp;人最不能够接受的莫过于措手不及。
&esp;&esp;我渐渐意识到黛安娜的引力比我强大得多。
&esp;&esp;「啊啊啊啊啊───」我崩溃地对着书堆尖叫，嗓音嘶哑破碎，像是纸张被狠狠撕开，像是清脆高亢的裂帛声。「我对不起你嘛───」
&esp;&esp;我怎么样都只看到新闻报导的题材。「呃，满帅的。」
&esp;&esp;我开始无可遏抑地掉泪，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哭。我看着书本被斑驳的水痕侵蚀，努力尝试在连续的抽噎间换气，却打起嗝来。
&esp;&esp;她似乎一直对我有意见，于是我们发生了无数次的小纷争。厌恶是累积起来的，一颗颗的火药。嫉妒是狂吼着跃动的火。
&esp;&esp;即使如此，她在我们班上仍然很受欢迎，在校内也小有名气，大家给了她「飆车女王」的头衔。
&esp;&esp;只要我把绘画澈底从生活中抹去，一切是不是就简单多了呢?
&esp;&esp;「拜託，连我都骑过。」泰莎翻了个白眼。「重点是，你不觉得她真的帅爆了吗?」
&esp;&esp;我甩开姐姐的手，衝回自己的房间。
&esp;&esp;我以为那只是偶然情绪失控所造成的争端，便没多费神留心。
&esp;&esp;「听起来很好玩。」
&esp;&esp;我渐渐和泰莎有了距离，渐渐跟不上她们的话题，我是健身房里疲累的跑者，试图追上捲动的柏油路。
&esp;&esp;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esp;&esp;失去卡勒的这一年，我埋首于书堆，日復一日地做着相同的事情，机械似地，渴望依循程序以排除问题。
&esp;&esp;「是不是?天啊，而且她技术有够好。」
esp;&esp;我不记得了。
&esp;&esp;放弃绘画以后，我失去了光亮，同时失去了泰莎。
&esp;&esp;时间把我的皮肤一刀一刀剐掉，赤裸裸地露出脆弱的肌肉和血管，伤口却从未癒合，反而长出荆棘般的尖刺。浑身是痛，又不许他人靠近，彷彿浴血的孤傲玫瑰，却远不及它的美丽。
&esp;&esp;「对不起……」我喃喃地说着，彷彿这句道歉就是唤回卡勒的咒语，彷彿多唸几次就能想起问题出在哪。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esp;&esp;那天在火车上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卡勒了。突然地、毫无预警地、草草地结束。
&esp;&esp;她比我亮得多。
&esp;&esp;萤幕上是黛安娜一身劲装，单脚跨上重机的照片。
&esp;&esp;「你看过啊?」
&esp;&esp;一隻手轻而有力地放在我的右肩上。凝固的悲伤被突如其来的温柔融作涌流，理智像纸糊的水坝，瞬间溃堤了。我紧紧地扣住卡勒的手，指甲陷入他柔软的掌心。
&esp;&esp;「上礼拜我们一起去跑山啊，黛安娜还特地教我咧。」泰莎神采飞扬地说。
&esp;&esp;「很痛耶，没有刺我的必要吧。」肩上的手掌动了动，姐姐疑惑地问:「你同学不是叫泰莎吗?卡勒是谁?」
&esp;&esp;即使这样我还是努力活了下来，虽然我知道今后的自己无法再次发光绽放。老天对我的存活许以泰莎的死亡。到底谁能
&esp;&esp;「她未成年可以骑车啊?」
&esp;&esp;「佩拉，你看。」某天泰莎向我展示她的手机。「黛安娜发限动了。」
&esp;&esp;黛安娜曾经让我非常不是滋味。她一头假假的金发，总画着夸张的眼线和棕色脣膏，脖子上居然还掛了金项鍊，更从不屑穿制服上学。黛安娜完全是不良少女的优良典范，而且是品味很差的不良少女。
&esp;&esp;过了一天，他没回来。一个月，他没有回来。一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就和我从未预期过他的出现一样，如此地随意率性。
&esp;&esp;喉头被泪水拴紧，发出阵阵恼人的痠痛，像是小口啜饮着强酸。
&esp;&esp;现在我又失去她一次，我禁不起这种失去。如同我禁不起卡勒的离开。
&esp;&esp;我的喉咙失望地掉进胃袋，那不是卡勒。不是卡勒。反正他本来就再也不会出现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