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文是个哑巴,但并不是天生的哑巴。
在他十四岁那年母亲和父亲激烈争吵后,母亲把汽油浇在了父亲身上,并点燃了他,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之后,余小文就再也不会说话了。
父亲被烧死了,母亲判了无期徒刑,余小文只能跟着外婆外公生活,去看过病吃过药,甚至见过很多回心理医生,都没有用。
医生说他是可以说话的。
只要他愿意。
面对外婆外公期盼的眼神,余小文也尝试过,可是就是开不了口,除了能嗯嗯啊啊的哼唧几声,连个简单的词都说不出来。
没办法和其他同学一样正常地上学,家里也不愿承认他变成残疾人的事实,不准他去上聋哑学校,余小文在勉强上完高中后就出来工作了。
托朋友的福,找到了一份还算轻松合适的工作。
在某高档小区里的无人售货生活超市里负责搬运货物,上新,不需要跟顾客交流的工作。
余小文做得很开心,满足,甚至都不怎么在意自己不会说话的缺陷。
直到有一天,那个身量修长,西装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男人找上了他。
“你好,请问这种酸nai还有吗?”
余小文转过脸,入目的就是只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的手,腕上戴着一看就很昂贵的私人订制手表。
男人见他没有反应,可能是没听清,侧过脸凑近了几分,再次重复道:“请问这种酸nai还有吗?”男人戴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含着笑意,温和动人。
余小文的脸唰地就红了,他低垂着眼眸,紧盯着男人手上的酸nai。
这种牌子的酸nai还没有进货,全超市就只剩下一盒了。
很简单的一件事,可是余小文要怎么告诉他,他本来就绯红的脸挣得更红了,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很奇怪的声音。
似乎是发现了他的异样,男人微微皱眉,轻抿了下唇,安抚道:“不要着急。”
余小文攥着衣角,焦急得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平时他是怎么跟人交流的来着,对了!
余小文羞赧地这才想起来去柜台后面找出手机,在短信里编辑道:“对不起,这种酸nai近期还没有货,超市里也没有。”
只是没有货而已,他不由自主地想跟男人道歉,就像平时都会记得的事,在面对这个男人时大脑就突然空荡荡的了。
男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微微抬了下眉,眼睛里的深意在慢慢散去,原来是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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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样啊。”他说道,“那,我过几天再来看看。”
余小文快速地点点头。
男人仿佛是被他的笨拙逗乐了,低笑了一声,看着他胸口上的名字标牌,念道:“余小文,嗯挺可爱的名字。”
第一次被夸奖名字可爱的余小文,怔怔地望着比他高了许多的男人,表情都凝固住了。
“我叫何嘉年。”男人自我介绍道,“何辜的何,嘉许的嘉,年华的年。”
介绍的很详细,足够余小文细细品味记下心里,他舔了舔唇,不好意思地把男人的名字单独打进了一条短信里,像是很害怕哪天不小心就忘记了。
何嘉年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四天之后,男人想要的酸nai到货了,何嘉年也如约又来了超市,余小文激动地立即去冷藏柜取出几瓶递到他眼前。
像是个要给父母献宝等夸奖的三岁小孩儿。
何嘉年眉角轻挑,嘴角翘起:“谢谢,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之前是我的侄女来家里做客,小姑娘很爱喝这个。”
每句话都说得慢条斯理,刻意放慢了速度,像是顾忌到余小文的缺陷,怕他听不清楚。
余小文自己也注意到了这点,他想跟何先生解释自己的听力没有问题,但是又觉得像他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在意这些,何必给人多添麻烦。
他转过身去继续忙自己的工作。
何嘉年站在一边,颔首看他,目光细细地打量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静默了许久,何嘉年在自助机器前付完货款后转身离去。
从那之后,余小文经常会偷偷看何先生,何先生来超市的次数并不多,能从门口经过的几秒对余小文来说都弥足珍贵。
何先生很高,身高应该有一米九了,比自己要高出许多。
何先生人很好,笑起来是温和儒雅的,但是不笑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又格外深沉清冷,让人难以接近。
何先生家境应该很好,衣服都是裁身而定,一颗袖口可能都要抵他好几年的工资,总是一副不染尘灰的样子,让人不敢亵渎。
余小文偷偷想着,要是自己会说话就好了,至少能跟何先生贴近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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